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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瓷枕头兆于隋,兴起于唐代,滥觞于宋、金、元,式微于明,持续于清代和民国,是中国古陶瓷中的一大项。
宋代沈括(约1031~1095)在《梦溪笔谈》中记载:“古法以牛革为矢服,卧则以为枕,取其中虚,俯地枕之,数里内有人马声则皆闻之,盖虚能纳声也。”(卷十九,岳麓书社,侯真平校点本,一九九八年版)
考古学家陈星灿就此认为“这至少说明古代的人也是喜欢睡在软枕上的。”(《瓷枕》,陈星灿著,生活-读书-新知 三联书店 二○○一年七月)
然否?其实不然,诚如陈先生所言:“文化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习惯”,古人还是应该习惯于睡在硬枕头上的。因为沈括所记载的古法应该是应用于特殊的情景之下的,是军旅生活。“矢服”就是箭囊——军人也不方便携带使用易碎的陶瓷枕头或沉重的石头枕——睡于箭囊之上亦便于警觉!
自谦“吃古代饭”的陈星灿先生还是“有些纳闷:古代的人就那么喜欢睡在这硬邦邦冷冰冰的什物上?我有时甚至想,这些多数出土于墓葬中的枕头也许是给死人用的吧?”
君不见,“这些多数出土于墓葬中的枕头”,也是明显地有着磨损痕迹的,是死者生前一直使用着的。
还是依陈先生所说:“习惯的变迁如此之大,这真是大有兴味的问题。”
是啊,正如同 “箕坐”一样,在中国踪迹全无,而在日本和韩国的一些聚会场合还保持此传统。国人如今实在是无论如何再也无法“屈服”了。
近代地质学家丁文江《漫游散记》,说他一九一一年五月从欧洲经越南回到云南,在中越交界的劳开地方下车过夜。“楼上有一间大房,房里有一张床,一张桌子,一把椅子。床上挂着白洋纱帐子,铺着一张席子,放着一小瓷枕头,比普通客房好得多。”原来这房间是妓女接客用的,丁先生虽然在这里睡了一夜,但是“通宵没有能睡,不但谈唱的闹得厉害,而且不放蚊帐睡,蚊子太多,放了蚊帐,闷热得受不住,席子上又有臭汗味,枕头是又硬又方的。好容易挨到天亮,刚刚有点睡着,茶房已经在来开早饭了。”(《游记二种》,陈子善编订,辽宁教育出版社,一九九八年版)这是丁先生游欧七年回国后第一次住中国客栈的经验。他显然已经受不了那“又硬又方”的枕头了。
行文至此,也做了半天“文抄公”,还是循题举一、二实例吧。现在,介绍几方河南地区所产的极为特殊的、有代表性的瓷枕以飧大家。
一、绞胎镶嵌枕:高8.4厘米 宽11厘米 长18厘米 金明藏。如意形,浅绿釉,戳印菊状花纹,贴绞胎团花,底刻楷书“裴家花枕”四字。见于《金明藏瓷选录》。耿宝昌主编,陈华莎撰稿。原书定此枕的年代为——“唐”,并且言之凿凿地说是“属河南巩县窑的精工之作。”(国际文化出版公司,一九九四年一月)不知道其界定时代和窑口的证据何在?
首先,众所周知,唐枕较为小巧,没有长达18厘米的。其次,戳印菊纹是河南新密西关窑枕类的代表性装饰,而西关窑经发掘和多次调查其烧造起始年代最早应当是五代。最说明问题的例证是文革期间摧毁河南密县(今新密市)法海寺塔挖掘其地宫出土的“咸平元年”(公元998年)铭三彩宝箧印经式塔(舍利函),塔身即装饰有典型的戳印小花和绞胎贴花。(金戈《密县北宋塔基中的三彩琉璃塔和其他物》,图版捌:5,《文物》1972年10期。关于此塔的考证,参见夏志峰《宋三彩塔小记》,《鉴赏家》第6辑,上海译文出版社,1997年)
二、剔刻花镶嵌枕:长21.5厘米,美国芝加哥美术馆藏。此枕是河南新密西关窑北宋时期作品,枕墙为开光深剔刻,枕面如意形,曲折而优美,中心的菱形开光与周围的弧线恰成对比,细线划花和深剔刻又成另一组对比,最为罕见的是在菱形和如意形之间是胎地镶嵌,巧妙地运用反差,映衬的恰到好处,这是所见的剔花枕头中最为精绝者。
三、钧釉盒枕:洛阳博物馆藏。钧釉瓷枕存世几稀(远远少于官钧和官汝),而以枕为盒或以盒为枕者在所有枕之中更是绝无仅有!
枕为宋、金流行的腰圆形,此为钧,年代当为金代(这一点仅仅是笔者个人的看法,有别于通行的理论)。枕后墙正中有一葫芦形透气孔,区别于一般的在一侧的单孔的样式。由于此枕颇为别致,它的窑口亦成为笔者所要解决的课题之一。这个困扰多年的问题终于在2006年初夏时节得以解决,在河南禹州之鸠山钧窑窑址采集到一枚盒枕盖的标本,使洛阳博物馆的这件藏品的产地有了一个初步的结论。